下午四点左右,肇庆怀集县城北客运站,中的站裁龙师傅收了车,广东这是客运他今天跑的第三趟,也是员超腰斩最后一趟。零星几位乘客下车后,成业他便开始整理起眼前这辆已经陪伴自己13年的消逝县城“老伙计”。用水简单冲洗一块抹布后,中的站裁他一一擦拭方向盘、广东驾驶位、变速杆,但因为年岁已久,车座纹理中的污渍在反复的擦拭中依旧牢固。
龙师傅所驾驶的“怀城—桥头”农村公交。
“现在客人很少了,也就是老人家和小孩读书会偶尔坐一下,经常就是进村里的时候两三个,回来的时候两三个。”龙师傅告诉记者,现在业务量的下降已成为常态。
除了城乡短途客运业务遇冷外,长途客运业务更是降到冰点。城北客运站站长邓研辉向记者介绍道:“现在平均一天的运输量大概有1100人,其中有一半是长途的客人就不错了,以前一天差不多三四千人。”据他回忆,2013年左右是长途客运最好的光景,之后便一路加速下滑。
随之而来的,是客运站这种曾经作为县域地标的存在而今的黯然消逝。
欲断的“风筝线” ▶▷
86家粤运车站基本关停
身为怀集人的滴滴司机李师傅年轻时曾在中山市打工。“当时过节的时候就会在粤运车站坐车,那时候车站很辉煌的,还会给每个乘客发一瓶矿泉水。”李师傅怀念起当年,在怀集与中山两地间,一张票价110块的车票就是连接在外游子的一根“风筝线”。
“以前最高峰的时候长途客运一天能接待17000多名旅客,主要跑深圳、广州、佛山、珠海、东莞以及梧州、贺州、连州等地,一天平均每个地方都有1-2个班次。”怀集粤运车站主要负责人回忆起从前的盛况。“后来在没有关停客运站的时候一天可能也就100名乘客,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据他介绍,去年开始客运站的长途客运业务已经全面注销,现在只保留公交总站以及镇通村线路。
怀集县粤运车站现状。
时隔一年,今年6月17日,怀集县城南客运站宣布自6月26日起将暂停营业。据邓研辉介绍,城南客运站与城北客运站原本同隶属于怀集县交通运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怀集县交运公司”),如今已经合并成一个客运站运营,即城北客运站。
城南客运站暂停营业公告。
如今还在维持运营的城北客运站。
“现在(长途客运)就是只有我们在这里还苦苦支撑着。”邓研辉指出,由于长途客运业务几乎腰斩,客运站的缩减算得上是必然的结局。城乡客运业务也同样受到冲击,“以前城乡线路的公交车是15分钟发一辆,现在30分钟左右才会有一辆。”
业务量大幅缩减之后,从业人员也迎来“寒冬”。“以前整个怀集粤运公司最鼎盛的时候有2700余名员工,到现在3年间裁了2200人,只剩500人了。”据怀集粤运车站主要负责人介绍,公司只能采取提供补贴裁员的方式应对局势。
对于现存员工而言,“日子也不好过”。“以前最高的时候一个月有4000多块,现在也就3000块出头。”龙师傅解释道,工资与业务量直接挂钩,业务量减少的必然结果就是待遇缩水。“这样的工资年轻人都不会干的,他们还要养家,这些工资根本支撑不了家庭的开支。”卢师傅和龙师傅是同事,今年47岁的他已经是怀集县交运公司100多名司机中最年轻的一位。
人员待遇下降导致的司机断代并非唯一后果,如今的城北客运站还面临着一个“死循环”。“换一台中巴车就要二三十万,新能源客车更贵,需要五六十万。”邓研辉补充道,现在怀集县交运公司虽然也有更新车辆的打算,但这就意味着一笔极大的投入,能否真的购入新车辆仍是未知数。
车辆设施陈旧,客运站对乘客吸引力便会受到一定影响,这也会反过来加剧客运站营业额的下降,“死循环”还在持续。
根据怀集县交通运输局提供的数据,2021年至2023年,怀集县长途客运量由136056人次缩减至60234人次,下降了55.7%,长途客运线路数量也从16条缩减至6条,下降了62.5%。
2021-2023年怀集县长途旅客量。
2021-2023年怀集县长途线路。
放眼全省,怀集县并非特例。据广东粤运发展有限公司滴滴项目部商务负责人邵立琰介绍,10年前,广州市全市客运站每天人流量约为33万人次,到2021年只有2.5万人次,下降幅度超90%。
客运站关停潮已在广东多地出现。自2019年开始,广州先后关停了广州北站汽车客运站、越秀南站客运站、永泰汽车站、黄埔汽车客运站、番禺汽车客运站等多个客运站。深圳市也关停了新城客运站、福永客运站、沙井客运站、大鹏客运站等多个客运站。河源连平汽车客运站、肇庆高要汽车站、湛江市汽车南站等也相继终止了运营。邵立琰补充道,如今省内86个粤运车站大部分已经关停并裁员,客运站如今的落寞局面几乎是一种必然。
客运时代落幕 ▶▷
出行新方式渐次登场
此方的落幕也暗示着彼方的登场。在长途客运市场萎缩的背后,有着新事物的出现与不断扩张。
首先,高铁的出现对长途客运业务造成了直接的冲击。2014年12月26日,贵广铁路开通时怀集高铁站也投入使用。据了解,怀集站距离县城约有3-4公里,共有2台6线,目前每日通往广州的高铁接近20个班次,能够极大满足当地人的出行需求。
“现在都不会坐长途大巴了,高铁很方便。”怀集本地人黄仙(化名)告诉记者,现在有出行需求时,因为“大巴不舒服,也很慢”,自己包括身边人都很少会继续选择乘坐大巴。
“我们现在的线路会特意根据高铁线路来弥补空白,争取做到互补,这样还能挽留部分客源。”邓研辉介绍,在面对高铁的冲击时,客运站还在努力进行差异性定位。
在高铁以外,顺风车这种共享出行方式的异军突起加剧了客运站的消亡。
“互联网+”在社会资源配置中的优化和集成作用催生经济形态发生演变,众多垂直行业与互联网进行深度融合,发展出新的商业形态和业务模式,顺风车就是其中之一。
2014年9月,嘀嗒出行成为中国首家提供顺风车服务的公司,标志着中国顺风车行业的兴起。顺风车原本是指基于相同或相近路线,顺风车车主将车上空座分享给顺路乘客,双方分摊出行成本的互助出行行为。
发展至今,部分顺风车车主已转变成为全职司机。邵立琰向记者介绍,2023年广东省内哈啰顺风车客单量已经达到70万,其中全职顺风车司机占30%左右。
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升,城乡居民家用汽车也在不断增加。2023年广东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22年末,全省居民平均每百户拥有53.04辆家用汽车。
来自湖南的陈大妈瘦小而精干,一个人拖拽着两个半米高的塑料袋在怀集站下了车,手指关节处因塑料袋的重量被勒得没有血色。匆匆奔向公交站,她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问着在哪里可以乘坐前往桥头镇的公交。她逐个询问能够找到的司机,终于得知可以先坐“怀集站-城区”公交到达城北客运站,再在城北客运站转车到达桥头镇。
“以往我都是跟着同事的车来桥头,大家几个人一起坐一辆车过来。”陈大妈虽已在怀集工作了一年,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坐公交到达桥头镇,共享出行方式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借船出海 ▶▷
“风筝线”的数字化重连
2022年5月,怀集县粤运车站开始将原本的售票大厅和候车厅向外出租,已有餐饮类企业、酒店、运动馆等多类型企业进驻,其中华锦大酒店已于2023年12月4日开始试营业。“从2020年左右开始,车站每年的亏损额达到一千多万。”怀集县粤运车站主要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在巨大的财务压力下,车站无奈只能通过出租闲置物业来增加收入。“现在每年通过出租物业也能获得十几万的收入,还能勉强养活一些员工。”
2023年10月前后,化州汽车总站也对外进行物业招租,目前已被当地连锁茶餐厅租下,正在进行装修。其属下的北岸汽车站也正在被改造为牛杂城。“家味车站老牌白粥”店开在化州汽车总站对面,经营至今已有30多年。“以前客人很多的,都是靠这些乘客做生意。”店主王姐坐在没有客人的店铺中央,望向对面的车站说道,“现在周围好多店都干不下去关门了。”
化州汽车总站现状。
“我们把现在的情况更倾向于理解为一种市场选择的必然结果。”邓研辉认为,如今客运站的没落是一种市场选择,是一种出行方式的更迭。
闲置资源的盘活或许是最直接并且能够快速见效的方式,但并未触及问题的核心。如何治标也治本?或许借船出海就是一种破局之法。
2020年7月6日,交通运输部修订发布了《道路旅客运输及客运站管理规定》(以下简称“新客规”),自2020年9月1日起施行。
新客规指出,班车客运经营者应当基于已经取得经营许可的客运班线开展定制客运。班车客运经营者因开展定制客运业务,需要改变相应班线许可事项中的“车辆数量及要求”的,应当在备案定制客运前,按程序申请变更许可事项。许可机关在审查变更申请时,应统筹考虑客运市场的供求状况、普遍服务和方便群众等因素做出变更决定。
“新客规打破了以往必须集约式在客运站上车的规定,带来了一定的灵活度。”邵立琰指出,对“定制客运”的倡导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状。
广东省粤运交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东省粤运公司)的第一个尝试就是建立自己的定制客运平台——“粤运粤雄”。“效果并不理想,以四会大旺-广州的长途路线为例,当时大概日均旅客量还不到100人次。”彼时,首次尝试此种业务的广东省粤运公司在理念上进行了创新,但因为宣传力度较弱,效果平平。
2023年3月广东省粤运公司与滴滴全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滴滴”)联手打造的“站点巴士”项目开始正式运营,2023年6月该业务进行了全面铺开。有别于传统的客运模式,该项目实现了“网上选点、就近上车、一站直达”的出行新模式,乘客在网上购票时就能自主选择最近招呼站点上车,同时也能选择离目的地最近的招呼站点下车,进一步节约利用公共交通工具的出行总体时间。
“现在‘站点巴士’项目共在9个地区铺开,包括阳江、韶关、清远、梅州等地,共有200多条线路,其中大部分都是城际线路,有40-50条县际线路,截至目前已经运载了120万旅客。”邵立琰指出,借助于滴滴平台的用户量与平台影响度,“站点巴士”项目相较于从前实现了飞跃。“还是以四会大旺-广州的长途路线为例,如今日均旅客量可以达到900人次。”
怀集-肇庆的“站点巴士”招呼站。
“客运站可以说是变了一种形式存在,现在演变成了‘网上客运站’。”邵立琰解释道,客运站的缩减抑或是取消并非意味着客运业务的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灵活的公共客运模式,客运站也能够以更节约、更高效的方式运行。
当传统客运站携着人们曾经背井离乡的记忆退出历史舞台,“网上客运站”的登场带来了一抹光亮。然而,这种对于“风筝线”的数字化重连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挽救如今的长途客运业务,仍需要进一步的市场检验。
链接 ▶▷
【见习记者】张璠 邓宝盈
【来源】南方农村报